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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若是阿鬥,就永遠扶不上墻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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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 若是阿鬥,就永遠扶不上墻 (2)

耐力好,也跑得快!”劉盼卿笑了笑。

陸錦棠點點頭,“等你想學縫合術的時候,再來找我。”

“先生……”劉盼卿忽然喊她,“我學不了的,您別對我抱希望了。”

陸錦棠看著他時,目光裏的殷切,竟被他敏銳的察覺了。

“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,知道我很希望你能學啊?”陸錦棠笑了笑。

劉盼卿的臉色卻有些難看,“怕是要讓先生失望到底了。”

陸錦棠見他臉色都變了,暗自猜測他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。

“不會,”她搖了搖頭等,“你沒有讓我失望,你這麽努力練功,將來一定能救很多很多的人。”

少年默默的嗯了一聲。

軍醫二處每日都很忙,軍醫一處整日都在看笑話。

誰也沒想到,大戰來的那麽猝不及防。

突擊出戰的消息,不會讓這些外圍的軍醫們提前知道。

走水路成包圍合擊之勢的兩萬人馬就位,襄王立時帶著兵馬除了襄城,直取宣城。

宣城在要道上,這裏兵馬布防很是堅固。

但若是能在朝廷兵馬到來以前控制了宣城,其意義重大。

秦雲璋沒有坐守大營,他竟是親自領兵出戰。

陸錦棠帶著軍醫二處隨軍出征之時,雖全員都是男裝,還是叫人知道了這裏頭有女子。

“在襄城也就罷了,如今可不是鬧著玩兒過家家!豈能讓女子上戰場?簡直胡鬧!”

後勤官不同意讓他們去。

幾個老軍醫得意的不得了,嘲笑她是白忙活了這麽久。

陸錦棠卻突然拿出秦雲璋當初給她的特赦令牌,“王爺令牌在此,見令如見人!”

後勤官一楞。

“休要耽誤我的時間!”陸錦棠輕哼一聲,一臉嚴峻,“會騎馬的上馬,不會騎馬的跑步!”

陸錦棠紮營在宣城之外,十幾個簡易的帳篷一打開,就算他們的臨時病房。

“會縫針術的留下,做大後方。其餘人由班長帶領,去救人回來。及時止血,回來治療,自保第一,救人第二!遇見有戰鬥力的敵軍,不要交戰,逃跑第一!”

陸錦棠說完,就叫班長帶人往前線沖去。

這些人哪裏上過戰場,城門下頭喊殺聲一片。

血腥鋪天蓋地,刀光劍影飛箭流矢幾乎晃花人眼。

一個不留神,可能就是一命歸西。

這當真不是鬧著玩兒,是真刀真槍要人命的……

最先嚇軟的,竟然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女孩子……反倒是幾個年歲大些的男人。

這叫所有人都有些意外。

反倒是那個吃的多被嫌棄的姑娘,和年紀最小劉盼卿跑在了最前頭。

這兩個人,像兩枚小小的炸彈,投射到每個人的心頭上。

平日裏受過劉盼卿幫助的同伴,受他鼓舞,也拔腿跑去。

步兵交戰,地上躺著好些受了傷,卻沒死,也沒有戰鬥力的兵卒。

隨著戰火向裏推進,先前開戰之處,遠遠望去,如同伏屍一片。

劉盼卿跑的飛快,撲倒在倒地的傷員身邊,一摸還有氣,他拽著人扛在背上就往回帶。

那姑娘也不示弱,竟一時撿了兩個傷員,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往回跑。

離開戰鬥最炙熱之處,她把人放下,迅速的紮好止血帶,才繼續飛也似得跑回來。

一般被帶回來的,傷的輕的都是傷在腿上。

傷在腿上無法站立,或能僥幸逃過一劫。

傷在胳膊上的,根本不會退下戰場。

陸錦棠發覺自己以往想的太過樂觀了,冷兵器時代,從戰場上退下的傷員,當真是比炮火世代更慘烈。

296 這條腿,我一定給你保住!

近身作戰,即便倒下了,敵方都有可能再補上幾刀,以免沒有死透。

刀劍留下的傷痕,比彈片炸出的傷痕,看起來更加駭然可怖。

一開始傷員們被擡回來,軍醫二處有些手忙腳亂,面對著人身上的傷口,他們不知所措。

陸錦棠率先讓自己鎮靜下來。

她原本是學中醫的,但是在部隊,又重新學習了外科手術。

畢竟行軍外傷是少不了的。

她一層一層的把傷口縫合,麻沸散不夠,她就直接紮針止疼,迅速的開始縫合手術。

平日裏練的最熟的幾個人一開始給她做助手。

在她縫合了十幾個人之後,他們開始壯起膽子獨擋一面。

“不是叫你們縫的多漂亮,平滑勻稱,能救命足矣。”陸錦棠抹著頭上的汗,眼睛都不曾離開傷口。

一開始戰場上,似乎沒有人註意到這一群不停的奔走的奇怪隊伍。

後來交戰雙方都發現了他們。

特別是站得高看得遠的將領們。

“襄王的兵馬怎麽回事?在外圍跑來跑去的……也不像逃兵啊?”宣城守軍大將,立在城門樓上,狐疑遠眺。

在下頭作戰的人,倒是更清楚怎麽回事兒。

“襄王的傷員,被救走了!地上躺著的,大都是宣城守軍!”宣城守軍中,一對兄弟,一面並肩作戰,一面嘶聲說道。

“不能吧……襄王突襲,能一下子打死這麽多守軍?”

“你看……”熱血濺在哥哥臉上,嘴巴裏都是一股子血腥味,“他們的傷員被救走了!”

“還有專門救傷員的人?”弟弟瞪眼去看,沒留意背後刺來的長槍。

噗的一聲。

“阿弟——”

弟弟撲倒在地,哥哥一把挑開那人長槍。

那時弟弟分明沒有咽氣,他所傷也偏離了心口的位置。

可哥哥無法分身救他,也沒有任何人來救他。

他就那麽僵硬的趴在哪裏,有人從他身上踩過去,當他已經死了。

他側過臉,看著戰火,一點一點向城門裏推進。

哥哥說的沒錯……襄王的兵馬裏,真的有專門救人之人呢!

他們跑過來了!他看到了!他們渾身都是血,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……他們跑的好快,摸了摸地上那人。

“有氣!”

他聽見的,好似是個姑娘的聲音?戰場上,有女子?他一定是快死了……做起夢來了!他還沒娶妻呢……

“這個也沒死!”

忽然有人托住了他,傷口的痛驚得他差點喊出來。

“你傻了!這是敵軍!”

一股子絕望在他心頭蔓延,這些人一定會往他身上補一刀的!

可他卻驚異的發現,他竟被人扛起來了!

有人背著他飛奔!

“他傷在後背上,沒辦法止血,讓先生給他縫針吧!”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。

那女子背著百十斤的他,竟還跑得飛快。

“先生!他還有氣!”女子把他放在了一個布墊子上。

一個年歲不大的青年瞇眼看他。

“傻姑,你真傻了!這是敵軍呀!你救他回來做什麽?扔出去!”有人說道。

那年歲不大,相貌卻極是好看,被人稱呼“先生”的青年,拿酒沖了手。

“救回來的就是命,寶春,針線。他胰腺破了……”

那先生齜了齜牙,往他身上紮了好幾根細長的針。

說也奇怪,他覺得自己已經疼的快死了,就算血不流幹,也會疼死。

可是看那先生齜牙對他笑,他忽然覺得不疼了。

那先生拿著奇怪的針,在他肚子裏扒拉著,像是縫衣服一樣,把他的肚子與後背一層一層縫了起來。

而後他身上的針就被拔走了,疼痛的感覺漸漸回來了,可先生疲憊卻善意的朝他齜牙那一笑,卻一直在他眼前。還有那句,“救回來的都是命……”

軍醫二處的人不斷在戰場上奔走,漸漸的越發讓交戰雙方都註意到了。

不知不覺,雙方將士的氣勢都變了!

襄王兵馬越戰越勇,仿若沒有了後顧之憂!

即便他們倒下了,也會有人把他們帶回去!不會讓他們待血流幹橫屍沙場!

他們要更勇!要更奮戰!保護那些在他們身後奔走,手中卻連個武器都沒有,只為帶傷員回去的小軍醫們。

襄王兵馬愈發勇猛,勢不可擋。

先行渡江的兵馬與他們漸漸成夾擊之勢。

襄王親率兵馬,他們本就士氣振奮。如今因為有人不斷的在奔走救治傷員,看著那一個個堅定的身影,飛奔不斷的從戰場上扛下傷員回去,將士們的眼眶是濕熱的,心窩裏是暖哄哄的。

當一個救治傷員的小軍醫不甚倒下的時候,竟有七柄長槍齊刷刷的擋在他身後。

“去外圍救人!別沖的太靠前!”將士朝他吼。

一看,他渾身浴血,臉龐卻是那般年幼,才不過十幾歲的孩子吧?

劉盼卿從地上爬了起來,拉著那傷員的腳,把他往回拖,他剛剛實在沒力氣了,又被絆了一跤。

先生說了,他得多吃一碗飯,才能更有力氣,才能救更多的人!他們救的人越多,襄王將來取勝的可能就越大!

襄王軍隊勢如破竹。

“殺呀——”

“南城門破啦——”

城門樓上的守軍將領,幾乎被震的要一頭從城門樓上栽下來……

守軍的抵抗越來越消極,有些甚至在城門破的前一刻,就已經棄械投降。

他們不想打了,越打心裏越冷。

南城門攻破的消息,很快傳至北城門。

北城門士氣大振,終於也在半個時辰以後,順利攻破。

自天不亮開始攻城。

宣城位置特殊,布防嚴謹,卻在太陽未落就被攻破占領。

實在是叫襄王眾將領都大感意外。

“幸而是王爺親率兵馬攻城!”

“有王爺領軍,果然是氣勢不同!”

……

眾將領讚嘆秦雲璋的時候,秦雲璋卻連帶血的甲胄都未卸,直接去了城外那一溜小帳/篷處。

她沙啞的聲音,早沒了平日的溫潤清麗,他卻還是立時辨認出來。

“把人擡進宣城,用木板架著,小心別打彎……”

“這個情況覆雜,我來縫!”

“寶春,彎針,穿線。”

……

他立在她的營帳外,聽著旁人一聲聲喚著她——先生。

看著旁人敬佩她,感激她的目光。

她澄澈的眼睛裏,都是紅紅的血絲,她卻還笑著對嗷嗷叫喊的傷員說,“沒事,這條腿,我一定給你保住!”

“多謝先生……”

“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!”

被擡走的傷員,已經離了這片營帳,還喃喃不絕的說著感激著。

297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

除了昏迷之人,傷員大都在說著感激的話。

“真的……不一樣。”秦雲璋站在帳外,咬牙說道。

似有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,他立即擡頭望天,把水汽逼了下去。

男人,就該流血不流淚……只是她做給他看的,實在讓他太意外,太震驚了。

適才他從城中,接受了守軍的投降而來。

一路遇見打掃戰場的人。

戰場之上倒伏血泊之中的,絕大部分竟然都是守軍人馬。

而他們的人,只要尚有氣存,就被救了回來。

許多這會兒,已經處理好傷口,被擡進城中休息了。

試想,倘若上午倒下時還可能生還,可就那麽躺在那裏,任血直流,流到這會兒,血都流幹了,哪裏還有命在?

她不但救了傷兵的性命,更暖了奮戰中眾兵將的心窩。

“王爺……”

廉清一身甲胄來尋秦雲璋。

秦雲璋立即擡手制止他說話,但裏頭的人還是聽見了聲音。

寶春側過臉來往帳外看了一眼,瞧見秦雲璋,她立時就想喊陸錦棠。

可陸錦棠目不斜視,眼睛一瞬也不離開手底下的傷口。

她專註的好似世界裏只剩下她和她的傷患。

秦雲璋沖寶春搖了搖頭,又指了指城裏的方向,留了廉清在這裏組織傷員軍醫往城中遷移。

他則翻身上馬,去城中統管大局。

城中守軍已經投降,但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,將投降的守軍編入他所率領的大軍,還有在城裏安排部署他自己的人坐鎮宣城。

更要接應從襄城而來的後方輜重糧草等,許多繁雜之事。

但看過那般費力勞神的陸錦棠之後,秦雲璋莫名覺得多了好些的精神力氣。

事情還是那麽些事,一樣沒少,可他卻覺得心裏的擔子好似一下子就輕生多了。

陸錦棠一直到深夜,才和她的幾個精銳的學生一起簡單處理好了傷員傷口。

其餘人都已經移至城中安置。

她瞪著滿是紅血絲的眼睛,和餘下的人一道進城。

才歇息了不到兩個時辰,她又起身往軍醫處去。

這裏的醫療條件非常簡單,而且消毒不徹底很容易引起外傷感染。

一個外傷感染處理不當,就有可能耽誤一條性命。

她親自檢查傷員的情況,讓軍醫處一班二班的人負責煎制預防感染的藥物。

她又召開緊急會議。

“戰場上大家表現的非常好!救人英勇,反應機敏,後方的醫護配合默契。沒有想到,第一次上戰場,大家能這麽快的適應過來!看看這些傷員,如果沒有你們,沒有你們大家的英勇表現,積極配合,可能現在他們都……不能活生生的躺在這裏!這裏的一條條性命,都是你們所救,所以,為自己歡呼!”

眾人呼喊一聲,歡愉之情震天。

有些人眼裏含著激動的熱淚,不管是善人還是惡人,天生就有向善的一面,有利他的心理。

看到因為自己的努力,而救了旁人的性命時,那種利他心,那種自豪感得到極大的滿足。

被這歡呼聲震撼住的,還有前來道歉的三位老軍醫。

他們彼此對視一眼,臉上頗有些尷尬之情。

他們沒有想到,那個年輕的後生,還真是敢想敢做的人。

以往的傷員救治,都是在大戰之後,打掃戰場時,才會進行的事情。

許多傷員都耗死在了沙場之上,可這後生,竟當真把救治的工作往前挪移了這麽多,這真是從閻羅手裏搶人命回來啊!

“咱們一把年紀了,竟還不如他……”

“長江後浪推前浪啊……”

“也沒什麽丟人的,不就是去認個錯麽?”

三位老軍醫嘴上說著沒什麽,臉色卻生硬又尷尬。三個人你推我,我推你,都不想走在前頭。

裏頭歡呼過後,又開始說話了。

“接下來的看護治療,才是我們的一場硬仗,二排負責看護,如有人發熱,及時報告,傷口有腫、脹等情況,一定要第一時間重視起來!”陸錦棠的聲音帶著英氣。

“還有一點,我想要表明我的立場。”她清咳一聲,“昨日救回來的有敵方人員。我聽到有人在反對,並且不願救治,要把人扔出去……這種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,可是你們想想,他們不是有家有室有親人的人嗎?他們願意打仗嗎?

我相信,沒有人願意拋家棄子的來打仗,他們受命於朝廷,他們也不想打仗。生命面前,人人平等。我們和他們的敵對關系,不過是我們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。所以如果救回來了敵軍,我希望咱們軍醫二處的每一個人,都可以一視同仁的對待他們。”

“是啊,宣城守軍已經投降,守兵已經編入了王爺的軍營,他們現在不是也成了咱們的戰友了嗎?”劉盼卿對他身邊的小兄弟們說道。

他倒是頗有影響力,一片響應之聲。

營帳外頭的三位老軍醫則有些不自在,“算了,怎麽覺得她有些是非不分呢?”

“道歉之事……我看還是改日再說吧?”

“道不同,不相為謀!”年歲最長的那個老軍醫,甚至拂袖而去。

也不知他們究竟是不認同營帳裏傳來的價值觀,還是抹不下面子,在這麽多人面前道歉認錯。

首戰告捷。

宣城內外都十分忙碌,交接守城兵將,編新軍入營。安置傷員,清算人數……

各處都是忙忙碌碌的。

巡城的將領李肅忽而發現,竟有許多女子,在營中來來往往,甚至出入一些軍營都毫無顧及。

李肅大驚,“那是怎麽回事?”

他拿鞭子遙遙一指。

他身邊的小將,倒是知道,“卑職昨日巡城就去問了,那是軍醫二處的大夫,負責救治傷員的,她們會給傷員換藥,處理傷口,包紮止血等等,都是女大夫!”

眼見李肅將軍臉色不好看。

那小將連忙說道,“將軍在北城門攻城,您不知道,南城門之所以能攻破城門那麽快,這些女子功不可沒呀……”

“胡說八道!”李肅臉色一黑,“打仗是男人的事情,跟女人有什麽關系?你看看,這些女子竟然還隨意的出入營帳?這像什麽話?難道不知,一個軍隊能不能取勝,嚴格的軍紀是關鍵嗎?”

聽到傷員營裏突然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,李肅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。

“不像話!太不像話了!”

李肅猛抽了下馬鞭,兜轉馬頭,往秦雲璋的大營尋去。

298 倒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?

聽聞秦雲璋不在營中,正在宣城太守府邸,他片刻不曾耽擱,徑直往太守府邸而去。

秦雲璋此時難得和陸錦棠單獨相處。

她疲憊至極,身上卻因救人而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光輝,她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。用一種極其興奮的聲音在和他說話,“他們表現的都很好,我以為他們是沒有上過戰場的人,一定會害怕。可是看到那個年紀最小的孩子,還跑在最前頭的時候,他們都大受鼓舞……”

“這次能這麽快,這麽順利的攻下宣城,你的軍醫處功不可沒!”秦雲璋肯定的說道,“你說的不錯,當我們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之時,就是民心所向,連老天都會偏向我們……”

“所以現在……”陸錦棠話還沒說完。

忽而有侍衛在門口說道,“李肅李將軍求見。”

李肅是個心急的,且是火爆的脾氣。

沒等秦雲璋說讓他進來,他便已經一把推開侍衛,兀自邁步進屋。

“王爺!”李肅拱手,似乎根本沒看到一旁的陸錦棠。

陸錦棠也很識相的起身,退到一旁站定。

“末將適才巡城之時,忽而看到有女子出入營中!這實在是不妥!王爺當以軍紀嚴明為首要!怎麽能容忍女子隨便在軍中出入?這不是霍亂軍心嗎?”李肅口氣不善。

“那些是軍醫二處的大夫!”陸錦棠忍不住說道。

李肅仍舊沒看她,“末將知道他們是大夫,可是這是戰場!刀劍無眼,要那麽多的女大夫有什麽用?這是打仗的!要是叫她們上了戰場豈不是添亂嘛?既是軍醫,不讓她們在營地中亂走,只圈在傷員營裏就行了。在傷員營裏,她們想怎麽樣都行,是不是女大夫也不要緊……亂走實在不像樣!”

陸錦棠一聽就怒了。

什麽叫圈在傷員營裏?

把她的女弟子,女學員當什麽人了?還是不是女大夫也不要緊?

這話實在是有侮辱詆毀的意思了!她們都是堂堂正正的女大夫,軍營裏的女子,不是大夫那就只能是……軍妓了吧?

她們一個個為傷員的性命出生入死,昨日傻姑為了救人,把自己的兩條胳膊都累殘了,今日擡都擡不起來,她吃飯還是寶春餵的呢!

到了這李將軍這裏,就變得這麽不堪了嗎?!

“李將軍這話我不能認同!”陸錦棠的音調一下子拔高,“怎麽男大夫可以在軍中走,女大夫就不可以?她們來往營中,是為了救治傷員,被她們所救的人,當懷感激之情。到了李將軍口中,倒好似她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?”

她語氣很激憤。

李肅這才認真看向她,她一身男裝,卻遮不住的秀氣,“你一副書生的樣子,知道什麽叫打仗嗎?我沒說她們救人不對,也沒說不感激她們救人!我不叫她們在營中亂走,乃是為了她們的安危著想!是為了保護他們!你說說,軍營裏都是血氣方剛的兵丁!和你這綿軟的書生可不一樣!

更何況,現在可是戰時!大戰之時,軍中連軍妓都不讓帶,放著這麽些女子在軍中亂走,像什麽樣子?”

陸錦棠怒極反笑,“為她們著想?保護?李將軍這話實在可笑!你不過是打著保護的名義,拉低女大夫的社會地位,她們拼了命的救人!你卻沒有給她們應有的尊重!不但沒有對她們的努力和付出做出肯定,還在拿軍妓和她們比較,你在侮辱她們的人格!”

秦雲璋知道她怒了,立時揮手讓李肅出去。

李肅有些不甘不願。

陸錦棠也沒打算讓他這樣就走,“你是覺得軍醫二處沒有紀律嗎?軍醫二處紀律嚴明,對男子要求如何,女子一律是同樣的要求。晨練晚練從不懈怠。沒有哪個女孩子操練比男人少!昨日大戰之時,女孩子也是一樣的穿過戰火硝煙,救下一條條性命!她們所救人命,不比男子救的少!”

陸錦棠看著李肅不屑的表情,愈發憤怒。

“李將軍若是不服,可以親自深入傷員營去看一看,去問一問!”

“李肅!還不退下!昨日/你在北城門,對南城門的情況不甚了解,還不去打聽,好好反思!”秦雲璋沈聲把他趕走。

李肅被趕走。

廳堂裏,只剩下秦雲璋和陸錦棠相對而立,卻沒有了剛才溫情的氣氛。

陸錦棠臉色漸漸平靜下來,卻有些懶懶不想說話。

秦雲璋讓人守在門外,把她抱進懷裏。

陸錦棠從他懷裏掙紮出來,“為那些女子請功的話,我就不說了,反正時間會證明她們的所作所為!時間和事實會為她們贏得應有的尊重!”

秦雲璋看著她固執堅持的臉,他想勸她好好休息,不必擔負那麽重責任的話,只好又生生咽了下去。

“我單子上列的藥材,你盡快讓人從宣城尋來,或是從臨近的地方輸送來。”陸錦棠掙脫他的懷抱,起身向外走去。

“王爺,李肅去了傷員營……”廉清的話說了一半,瞧見陸錦棠之後,他戛然止住。

陸錦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,“然後呢?”

“沒……沒有然後了……”廉清扯了扯嘴角,咧出一個難看的笑來。

陸錦棠輕哼一聲,“備馬!”

秦雲璋皺起眉頭,追著陸錦棠往傷員營中去。

還沒奔至營前,就看見那裏已經亂成一團。

李肅不是自己來的,他是帶著親兵來的。

“把營中所有女子都給我趕出去!一個不留!”

營地裏的傷員,不管輕傷重傷,只要能爬起來的,都從營帳裏出來了,相互攙扶著,把那些女醫護給擋在後頭。

傷員不少,漸漸圍攏成一個圈,把李肅和他的親兵圍在圈子裏。

李肅的親兵和他們竟形成對抗之勢。

“真是長出息了!”秦雲璋策馬而來,輕笑一聲,“剛打了場勝仗,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?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來了!要不要給你們發個功勳章啊?”

李肅臉色一黑,“王爺。”

“我叫你來打聽軍醫二處,我是叫你來把人趕走的嗎?”秦雲璋怒道。

李肅眉頭一皺,“實在是不像話……”

“敢問李將軍,她們做了什麽不像話的事,讓你這麽容不下?”陸錦棠冷笑,“是你容不下對女子的鄙夷,還是容不下這些救了人的女子?”

299 他與她之間,隔著楚河漢界

李肅寒著臉不說話。

陸錦棠翻身下馬,和軍醫二處的人站在一起。

“李將軍若是真想趕人走,您不用趕走這裏的女子。軍醫二處是一個團隊,這裏不論男女,都是戰友隊友!您若是容不下這裏的女子,就是容不下我軍醫二處,那您把我們都趕走就是了!”陸錦棠說完。

她身後的軍醫二處立時按班、安排,分列隊形站好。

木蘭是他們的教官,木蘭一聲令下,他們橫平豎直站的整整齊齊,其軍容軍貌當真不輸那些打仗的兵吏。

“不能讓軍醫二處走!”

“如果不是軍醫二處,咱們早死在戰場上了!”

“是啊,昨日把我從戰場上扛下來的就是個姑娘,那姑娘自己摔了胳膊,還背著我跑的飛快……”

……

傷員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,包圍著李肅的圈子漸漸縮小,頗有他不認輸認錯,就打到他認錯的意思。

李肅大約沒想到,他一聲軍令,竟觸怒眾人,引得傷員們群起而攻之。

他黑著臉,頗有些騎虎難下之意。

“李肅,你為人沖動固執。但念在你領兵之時,從來都驍勇果斷,沖殺在前,立下軍功的份上,本王命你暫交兵權,回營反思……”

“慢著!”

陸錦棠忽然打斷秦雲璋的話。

秦雲璋騎在馬背上,垂眸看她。

兩個人之間隔著李肅的人馬,隔著傷員們……竟好似站在了楚河的兩邊。

好似突然,他們的立場不同了。

秦雲璋心下有些慌,他微微瞇眼。

陸錦棠也抿了抿嘴,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反對他,更不會公然的不給他留面子。

可這時候,她身後站的是她的整個團隊,如果她不為她的團隊爭取正當的地位和權利,她就不配帶領這些人!

“王爺,為何今日李將軍會站在這裏,公然挑釁傷害軍醫二處?為何這些女子救了人,不得感激,反而要被逐出軍營?”

秦雲璋眉頭微蹙。

“是因為您!因為您從來沒有真正的承認過她們的地位!您只是默許這一切的發生發展,是您沒有保護好這裏!這些女子,像您的戰士一樣,為您效力,可是您卻沒有承認她們有平等的地位!”陸錦棠說話擲地有聲,臉色異常嚴肅。

楚漢的分界線,在兩人之間異常明顯。

秦雲璋臉色有些尷尬和不自然。

“如果您還心存感激,如果您覺得軍醫二處所做的一切,應該被肯定。我希望王爺您能當眾確定軍醫二處的存在,並且,”她停頓了片刻,“請您依軍法處罰李將軍,還有您自己!”

她話音落地。

先是一片驚嘩,繼而場面瞬間肅靜。

“你……你這大夫好大的膽子!”李肅驚道,他驟然轉身,朝秦雲璋拱手,“是末將沖動了,末將願獨自領罰,與王爺無關!”

秦雲璋垂眸看著陸錦棠。

她也仰臉看著他,她的目光堅毅認真沒有躲閃。

便是在眾人面前,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,讓他當眾認錯不說,還讓他當眾處罰自己。

她竟拿他的面子,給軍醫二處擡地位!

四目相對,中間隔著楚河漢界。

秦雲璋眸色覆雜的看著她,這對他來說,似乎也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。

畢竟默許和承認女子地位,是極其不同的兩個概念。

如果默許算是一小步。

那麽直接承認,並且懲罰自己,來擡高女大夫的地位,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大步了!

步子跨的太大——套用一句很俗的話——容易扯疼……

寧靜的僵持,不知持續了多久。

秦雲璋忽而翻身下馬,一步一步向陸錦棠走過來。

李肅的人立刻讓開,擋在陸錦棠前頭的傷員也主動分立兩側。

兩人隔著兩步的距離相望。

“你說的對,是我沒有承認軍醫二處,才讓你們今日受了這樣的委屈。”秦雲璋一字一句說的很慢,似乎很艱難,卻也很認真,“我今日,鄭重的向您們認錯,沒有你們的努力,沒有你們不顧個人生死,從戰場上救下傷員,讓戰場上的將士們少了後顧之憂,攻下宣城不會這麽順利!”

軍醫二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,激動的笑。

這樣的認同,這樣的肯定,比發了財還讓他們高興。

“請原諒,是我疏忽了。”秦雲璋忽而微微彎身,鄭重致歉。

他這麽正式,倒把眾人嚇呆了。

陸錦棠身後的人噗噗通通跪倒在地。

陸錦棠也拱手還禮。

“我願自罰五十軍棍,李將軍三十軍棍,以示懲戒!”秦雲璋揚聲說道,“日後膽敢有人不尊重這裏的女大夫,膽敢輕慢,言語輕浮,女大夫可直接上報與我,任何人不得阻攔幹涉!本王會親自處罰那人!”

秦雲璋話音落地,軍醫二處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聲。

傷員們都跟著歡呼起來。

有些一直被人鄙夷,打小被叫賠錢貨的女孩子,竟忍不住哭了起來。

這大約是第一次,她們通過自己的工作,通過自己的努力,為自己贏得了尊重和地位。

秦雲璋和李肅挨打的時候,好些人跑去圍觀。

秦雲璋光裸著脊背,軍棍虎虎生風,一棍又一棍的敲在他本就布滿傷痕的背上,竟有許多男子都暗暗抹淚。

“還以為王爺養尊處優……王爺背上的傷,竟比我還多……”

“王爺當年尚且年輕,就為聖上出生入死……可聖上……”

秦雲璋不曾想,自己挨了一回打,當眾處罰自己,非但沒有失了威信,反而為他贏得了甚多的鐵粉。

李肅原本還有些不忿,自己堂堂一員大將,怎麽就因為幾個小女子挨了一頓打。

但見他挨了三十棍以後,秦雲璋還生生咬著牙,扛完了比他多出的二十軍棍。

他心裏那點兒不忿,也消失的蹤跡全無。

李肅挨了打,回了營帳,便見雲雀在自己帳房外頭立著。

“雲宿衛,您怎麽來了?”李肅忍著背疼,施了一禮。

雲雀呵呵一笑,“這是軍醫二處的那位軍醫叫我給你送來的。”

他拿出一只小瓶子,碧色的瓷瓶,裏頭是苦中帶著甘香的藥膏。

“貓哭耗子……”李肅低聲嘀咕,“假慈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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